历史上10月14日的重大事件

〔调查〕如此“官出于民，民出于土”——花桥镇“罚款经济”调查


湖北日报记者孔奇志胡成 见习记者崔逾瑜 通讯员魏明

一、“官出于民，民出于土”

花桥镇位于黄黄高速公路旁，是武穴市一个交通便利、区位优势明显、经济基础较好的乡镇。

然而，2002年7月8日，邓继承从四望镇调任花桥镇党委书记时，花桥镇的经济状况却很糟糕，上半年“一季征全年”收来的606万元经费已全部开支，镇财政再没有可支配的资金。无奈之下，新班子向市里借款过日子。

“镇政府不是工厂，不能创造利润。我们需要钱，只有找老百姓，道理很简单，官出于民，民出于土。”邓继承在全镇村干部大会上多次阐述他在四望镇时的执政之道。

8月22日，花桥镇召开全镇党员干部大会。会后，邓继承将41个村的村支书和村主任留下，部署创收工作。

时任花桥镇副镇长、现为镇人大主席团副主席的张云涛，今年2月15日告诉记者，邓继承提出对过去处理不到位的“超生户”、“土葬户”再罚款时，班子中有人说，全省上下正在搞税费改革，减轻农民负担，这样大面积突击罚款不妥。邓继承大手一挥，不听劝告。

张云涛说：“方案公布后，有的村干部反对，说没死那么多人，难道让村民喝药死？有的村干部却表示赞同，说镇里定的罚款标准有弹性，对‘土葬户’可罚款1000元－3000元，只要上交1000元，多收的钱正好可以留在村里用。”

于是，一场声势浩大的“罚款运动”在花桥镇铺开了。

二、开展“计划外生育再罚款”

“8·22”会议后，邓继承代表镇委、镇政府向41个村场下达“计划外生育”再罚款任务：童司牌、杨二岭、郭德元、林角塘等村和农科所计生工作搞得好，人均摊派12．6元，其余36个村场人均14．6元，共计104万元，必须在10天内收齐。

这是邓继承上任后的第一个大动作，41个村场的干部都不敢马虎。

戴文义村的干部说，镇政府给他们村摊派了1．62万元，他们不敢往下摊，只有找以前违反了计划生育政策的农户再罚款。为了完成任务，镇驻村干部帮忙出了个主意：将处罚时限往前推（镇里要求对1993年以后的超生户罚款，该村却上推到了1988年），并加大罚款额；对3天内交清罚款的，“优惠”40％，第一名交清罚款，奖励200元，第二名奖150元，第三名奖100元。村干部说：“老百姓很现实，能少交一个是一个，优惠政策出台后，全村很快就收到罚款1．6万元，村集体贴了200元，完成了任务。”

戴伯彰村的干部告诉记者：“我村3096人，‘计划外生育’罚款任务4．5万元，我们对1993年以来的超生户进行重复罚款后，只收到罚款4．3万元，村集体贴了2000元才完成任务。”

郭德元村一直是花桥镇计生工作先进村，省、市有关领导曾多次到该村检查计生工作，然而，该村1086人也被摊派“计划外生育”罚款13690元。村干部介绍，郭江明夫妇1989年生了个男孩，1999年又生了个女孩，当时，镇计生办罚款5000元，票据上还特别注明“一次性处理到位”。这次为完成镇里下达的“罚款”任务，村干部不得不又对郭江明罚款700元。据知情人介绍，10天中，41个村场共征收“计划外生育”罚款200多万元，他们向镇政府上交104万元后，其余罚款按镇政府的许诺，留作村里使用。

三、“罚了活人罚死人”

与此同时，镇里还向各村下达了“违反殡葬规定”的罚款任务，即以各村1999年5月10日至2002年8月20日3年累计人口为基数，按武穴市同期平均死亡率5．5‰计算各村应死亡人数，再到火葬场统计各村已火化人数，少火化一人罚款1000元—3000元。

记者看到，《花桥镇火化清理任务表》规定：全镇3年累计人口21．6万人，按5．5‰的比例，应火化1303人，已火化1144人，还差147人，按人均1000元计算，至少罚款14．7万元。

林角塘村3年累计人口4954人，按5．5‰的平均死亡率，应死亡、火化27人，实际火化17人，下差10人，至少应交罚款1万元。村干部介绍，实际上该村只有8人未火化，另2人在温州、哈尔滨打工时死亡后就地火化，家属也出示了火化证，可镇里不承认。无奈之下，村干部只好将10人的罚款摊到8户头上。

在所有村干部中，枫树林村原支书项华容最恼火。他告诉记者，去年8月，镇里向枫树林村下达“违反殡葬规定”罚款任务1．4万元、“计划外生育”罚款任务2．833万元。由于未能收齐罚款，他借款7000多元交清了罚款任务。去年底，村干部换届，项华容不再担任村支书，这笔7000多元的借款却算在他头上，每天来要债的不断，年也没过好。

还有更荒唐的事情。花桥镇农科所负责人告诉记者，这3年间该所实际死亡3人，全都火化了，可镇政府却按全市平均死亡率向该所下达了应火化5人的任务，少火化2人，要罚款2000元。“我们不能把这2000元摊到那3户身上，又不能逼着谁赶紧死，只有从所里拿出2000元交了罚款！”

四、“红色罚单”敛财

采访中，记者还了解到，在该镇财政状况十分窘迫的情况下，邓继承到花桥上任后即提出“要把花桥影剧院打造成全市乡镇一流影剧院”的口号，决定投入20多万元对其进行装修。

为筹集装修费，邓继承在各种会议上都暗示：各村要按人均5元送礼，乡镇单位、企业也要看着办，镇机关干部人均100元。“这是典型的‘红色罚单’！”许多村干部敢怒却不敢言，只得硬着头皮张罗“送礼”。

马塘村是邓继承的联系点，花桥村是镇政府所在地，这两个村都送上了1万元的大礼。戴文义村未能完成5400元的任务，实送2000多元，戴伯彰村按标准应送1．5万元，实送3000元，林角塘村应送8000多元，实送2000元。今年1月18日，花桥影剧院举行装修竣工庆典。镇内外100多位“嘉宾”应邀光临，小车排成长龙，学生夹道欢迎，派出所出警维持秩序，政府食堂、花桥中学、花桥小学同时摆开了宴席。

然而，事与愿违。一位知情者告诉记者，邓继承多次在会上说，影剧院庆典要收礼70万元－80万元，实际上，庆典只收到礼金27万多元，扣去宴请和纪念品花销，镇里只收入20多万元。

后来，由于群众反映强烈，镇政府决定退还部分礼金（1000人以下的村收礼1000元，每增500人加500元，按此标准多退少补）。想到各村都未能按标准交齐“红色罚款”，退款那天，邓继承很不高兴，说：“有些村干部不讲情，不讲义，不听话，今后有事不要找镇里，找镇里也不会帮忙。”

2月8日，武穴市三级干部大会对各乡镇工作进行综合考评，花桥镇名列倒数第一。